一月五千块，原本就是出卖肉体的价钱，而非灵魂。对方的保持清醒让她愠怒，沉望青也不明白怒从何来。这不能怪她，一个漂亮、高傲，习惯于被追捧的女人，难得与人推心置腹，竟得到这样的结果。她不该与她同居的，过近的距离足以让陆平轻看她，在学校里她表现出高不可攀，实际上也是一个受欲望支配、需要花钱买性服务的普通女人，更何况还有着糟糕的家庭关系，她想起那些夜里，她向她说出自己的处境，谈论丈夫出轨、结婚离婚之类的话题，悔意浮上心头，她不该越界。

    看着餐桌上烤到焦黄的吐司和奶酪球，沉望青已毫无食欲，跟过来的陆平却和往常一样坐到她身侧，用精致餐刀向吐司上涂抹奶酪，不再提起先前的话题。沉望青为保持身材，白天晚上都吃这种东西，她家里也不适合开火。虽然最大的问题是她们两个都不会做饭，周末她才会偶尔带她去S城的高级餐厅，陆平渐渐习惯吃草料的日子。

    沉望青大感挫败。另一份相同的晚餐被她倒进垃圾桶，坐在桌前的陆平不敢看她，眼神闪躲，刚才的话没有说完，但沉望青的反应已让她知道答案，说爱与不爱、喜欢不喜欢是小孩子的把戏，对于有钱的贵妇来说，这个话题当然是幼稚的，她还没说出来，就让她感到不耐烦。陆平低着头，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失言，她记得同性恋电影里，被包养的一方动心后金主要解除关系的桥段，电影可以拍同性恋人最终相爱的美好结局，现实呢，沉望青也许会厌恶她混淆肉体与灵魂的界限，她的喜欢会对一个怀着单纯包养想法满足肉欲的已婚女人造成心理负担，何况沉望青不是同性恋。

    做这行的，最忌讳就是爱上客人，她不会有好下场。陆平默默吃完晚饭，将餐碟洗干净放在厨房的沥水篮里，从思考自己是否爱上她，到确信自己已经爱上她只用了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至多一个下午，她却显得沉重。面对沉望青她已无法再欺骗自己，竟期待她问出那个问题。问题一经抛出，她就意识到自己脑内绷紧的弦骤然断裂。想起之前那段校园恋爱、网络上与人妻的交往，她已经记不清当时的心境，或许时间过去，与沉望青结束这段关系时，她也会记不清现在的感觉……做小三，能够逃避一切负担、逃避正常交往带来的压力，不用想以后，人妻总要回归家庭，而她是对方养在电脑桌面的电子宠物，一条不会影响主剧情的游戏支线，但这一切，最先出于她的美好想象，习惯当小三，原本是她置身事外的想象。现在身在其中，就变得全不一样。

    陆平这晚没有上楼。沉望青洗完澡在床上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拿起手机想要发消息，却止于打字框弹出的瞬间，她不喜欢这种邀约方式，微信对话会留下证据，即使删掉也让她感到不安。

    没看完的书放在床头，打开看了一页，她又放下，书页被陆平翻乱，她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拿起她的书，事前还是事后，她们同睡一张床的时间久了，她就渐渐忽略这些小事。一开始她不允许陆平上来睡，在陆平上来之后，又不允许她动自己房间内的陈设，比如床头柜上的书，化妆镜前凌乱的文稿，她抗拒她侵入生活的姿态很明显，却口不对心，自己说出那些隐秘的生活相关的事情，现在给她知道，她也不是一个游刃有余的女人，她的魅力就大打折扣。

    将床头灯拧到光线微弱的一档，沉望青脱掉睡裙，过回从前独居时的状态，当这栋房子里只剩她一个人，按摩棒和跳蛋却因忘记充电而罢工，她张开的双腿间也没有动欲迹象。洗过澡的皮肤微微滞涩，手掌包裹住胸乳揉捏时，她疑心这具身体正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慢慢衰老，不再具有吸引力，听说上了年纪的女人做爱是需要润滑液的，体液的减少也是衰老的一种表现，今夜她的突然干涸就是讯号。虽然中午她打湿陆平的脸，沉望青依然感到危机，从床上爬起来，换另一个姿势骑在乳胶枕上磨蹭，几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助益，她好像床死，阳痿。

    颓然地躺到被子里，沉望青放弃挣扎。睁眼直到天亮，她赤裸着身体下楼吃早饭，早晨窗外水汽大盛，湿冷的空气激得她双腿发颤，更加确信自己不再年轻，以前她在家里裸奔从不会觉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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